-芜卿-

【荼岩】《少年纪事》

荼岩相遇日快乐~灵感来此 @16n 阿finhttps://10nnnnn.lofter.com/post/1e20e292_f71725d 

1.

“加油,你还有500下。”

他闭着眼,听到有人笑嘻嘻道,背后趴了个什么,浑身捏不到骨头,松软暖和。

“.……”

手臂久违的酸涩,他微微摇晃一下,背上的人没察觉,优哉游哉,催促他道。

“动啊!”

脊上的小腹柔软,温热,令他分神。

这两个字带有别的意味,他只略往那处想一下,便忍不住发笑,卸了力,有人哎呦一随着他也向下歪过去,他忙反手揽紧了——少年腰身清瘦,他的小臂抵上对方两肋的骨头。

“.…..好硌。”

“那你放开!”

背后人不满地蹬腿,令他想起之前抱过的一只博美,毛茸茸,小体型,抵在胸口不安分地扑腾。

“嗯。”

他应言,将人抱到床边撒了手,咣当一声。他想转身,但床垫子上那孩子敏捷地蹦起来了,小兽似的扒到他背上,又勾住他的肩膀,直到更大的咣当一声砸了出来。

小考拉四肢并绕地缠在他背上,鼻息温热,喷在他裸露在外的肩颈,空气沁凉的房间里,他忽然打了个哆嗦。安岩好像笑了一声,从背后开始扒他的T恤,他配合着抬起手,衣服褪了下去。

他肤色较常人显白,上身挂着些汗,将利落的线条柔和了,安岩撤后几步,欣赏似地打量他。

“你身上都是汗,快去洗澡。”

对方整个人缩作一小团,将一本硬皮书抵在身前,对他避之不及。他下意识地向后躲,却又想到两三分钟前,赖在自己背上黏住了似的温热小腹。

“那一起吧。”

他忽然抬头正色道,不待少年反应过来,便将对方拉到近前,顺势一倒,两人轱辘着一路从床头到床尾。空调的冷风扫了过来,他出汗的后背拔出一股嗖嗖的凉意,安岩低声说了一句什么,使劲挣脱出来了,又像个考拉孩子一样,趴到了他背上。

“小心着凉啊!”

对方将身体尽量拉伸开,覆住他汗涔涔的后背。

“那就一起去吧。”

他所答非问,就着这个姿势站起来,往浴室的方向走,安岩嘴上抗议着,身体却老实。他安静地听,手扶住少年挂在腰间的大腿,那里同样细瘦,他一只手掌能轻易覆住。

浴室中水汽蒸腾,像打翻的牛奶瓶,白雾遮眼,安岩背对着他脱衣服。他站在一边,边看边向后退,最后咣当一声撞上门出去了。里面的人察觉,扑到门边咣当咣当地,问他怎么了。他心里天人交战一会,右手反握在左手腕间,使劲掐一把。

“你继续,我去楼下洗。”

他敲了两下门示意自己离开了。

 

安岩十六岁,比他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小一点,天然如稚子,醒目而不容忽视。

那时他十七岁,趴在三楼教室的窗户边上,那孩子突兀地撞进视线里来,像个初中生,低着头走路,看不清面孔。

他渐渐坐直身子,渺小的圆墨点,走得飞快,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那样,融进了灰色的大楼,。

 

水流温吞吞,细且缓,淌过脖颈像一阵细密的吻,那阵熟悉又陌生的躁动又涌了上来。他皱紧了眉,伸手将水温拧到了最右的蓝格。

凉意过渡而来,他不禁打了个哆嗦,却终于从那画面里抽身而出——少年清瘦的腰线,柔软的小腹和充满弹性的皮肤。

他仰面让凉水灌下来。

 

他坐在最后一排,小圆墨点站在台上做自我介绍,写名字的时候,紧张得手抖,好在名字虽歪扭,并不影响辨认。

安岩。

无意识地,他用手指在桌面上写着。

男生转过身看着台下,习惯性似地抓两把后脑勺的头发,然后竟忘了自己是站在台子上了,抬腿就往前走,一脚踩空,惊呼着摔了下去。

抽气声从前排蔓延开,讲台被围得密不透风,惊变与隔绝,刹那之间,某种不好的回忆扬起了浪,他猛地站了起来。

 

安岩窝在沙发里看书,膝盖上顶一盒八喜,吃得慢条斯理。见他走进来,眼中满是甘甜,拍拍身边空位,让他坐过来。

“这次竞赛如果拿了奖……提前批应该就是没跑的了。”

安岩的脸上难得几分忧郁,咽下一口冰淇淋,叼着小木勺若有所思。

“别紧张。”

他把安岩膝上的小盒子拿开,放到对方伸出的手里,安岩翘着脚,将腿肚搁在他平直的大腿上。他喜欢这个姿势的亲昵,微抿起嘴角,偷偷地笑一下。

“好好,我叫不紧张,你一说,我就一点都不紧张了。”

安岩也喜欢这躺法,身子往后靠,倒在沙发扶手上,四仰八叉,冰淇淋掉在了脸上。他递过一沓纸,眼光又撇过了对方的脚踝,纤细,不盈一握的骨节,他不敢太触碰,手指在四周滑动。

“你在干什么?”

安岩觉得痒,黏糊糊的手隔开他的,像条打挺的鱼翘着头,看清了他又对着那处小心地观望,轻啧一声,就着他的手往下按去。

“早都好啦,别担心了。”

 

从那貌若初中生的孩子站起来,他就仔细瞧着了。少年不高不矮,身形清瘦得紧,平白又显小一圈。站在讲台上转过身,眼大而有神,藏在镜片后面,两汪温和的深褐色。

“要联系你家人来么?”

校医虚按着周围一圈排查时,少年咬着牙没吭声,汗水顺着太阳穴往下淌。他看不下去,从医药台子上捏了两块纱布,蹲下来给他擦脸。

“不...嘶...不用,他们白天没时间过来。”

挫伤,可能伴有轻微骨裂,校医建议去医院拍片子。

“我陪你去?”

趁着老师在外面打电话,他碰一碰少年的手,商量道。

是叫做安岩的,他素未谋面的新同学,瞪大了眼看他,欲言又止,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什么。

“不麻烦,走吧。”

他略偏过头,避开少年的目光。

 

安岩小腹上垫了一小沓卷子,抗议无果,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执笔人,很快便没了声息。

“这么记仇?”

贡献出肚子前,他埋怨一句,对方不为所动,盯着他躺下去。

“我是趴在你背上让你做俯卧撑了,啊——”

说话间,他打着哈欠,仰头倒在被子堆前,背后一片柔软舒适,他调整着姿势,毫不客气地闭了眼。

“安岩同学,这是你的生物作业。”

他用笔杆轻敲一下对方的额头。

“模拟我已经做了三套了,千篇一律的...我念给你答案,你来写吧。”

少年忽然睁开眼,祈求似地瞧着他,怂恿道。

“......”

少年眼中有淡淡的血丝,他禁不住那眼神,略偏过头去,轻咳一声,算是许了。

不负他猜测,没过几道选择,安岩便睡得踏实,摇晃不醒。他叹了一口气,拨开快被对方含进嘴里的碎发。

掌心下的肌肤光滑,带着夏日的晒痕,较身上色泽发深,肩颈处是一道分水岭。

他发觉自己又在下意识地去看安岩的脚踝。

在那件事过去近三年之后,少年身上唯一一件目所能及的伤痛,在他心底盘旋了太久。

 

“我会把你送回家的。”

他把检查结果的单子塞进一只档案袋里,抬头看见安岩拄着拐往前走,每走一步都要摇晃几下。

对方停下来,似乎在酝酿说辞,光线从侧面的百叶窗切进来,将那副稚气未消的面孔笼进去。

“已经很麻烦了......

少年的脸庞非常清瘦,眉骨几乎勾出棱角,在他说话的时候,额角的血管在肌肤下鼓动。

“没有你这样走回去麻烦。”

少年一跛一跛走路的样子,咬着牙忍痛,令他忽然感到一阵烦躁和气郁,。他背起少年的时候心跳得又急又快。

“神荼?”

安岩伏在他耳边小声地说。

少年薄薄的胸膛贴在他后背上,他们的心跳声撞到了一起去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“没事。”

 

他从医院狭长的走廊里穿身而过,下午两三点的时候,人迹尚罕,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子,仔细闻起来,还有少年衣领的一点肥皂香。

安岩紧张地搭住他的肩膀,以为他余怒未消,呼吸声都小心屏着,。

“安岩。”

他忽然出声唤他。

“是?”

几乎就在同时地,他听到一声答复。

“你一直都这么…笨手笨脚么?”

“.…..

 

十四岁的少年耳尖发红,不知所措地别过头。

那年他十七岁,因回国办理户籍迁移未参加年终考和补考,被迫留级。小他四岁的弟弟在法国安慰他,就当是再玩一年呢。

他笑一下,心不在焉地。

 

2.

“我睡了多久?!!”

安岩睁眼的时候,身上多了张空调毯,周围却伸手不见手指了。

“两套卷子。”

身后有声音传过来,神荼似乎有些倦了,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挪动一下,却没有松开的迹象。

“你帮我…”

“嗯,快睡吧,明天早读连着第一节课模拟,别迟了。”

他听罢磨叽地哼两声,喃喃道。

“模拟其实也没什么用,说来道去也跳不出那个圈,不如我们干脆不要去。”

他握着腰上的这只手,挨个揉捏着五指,将那生得修长好看的指节放在唇边,不客气地咬一口,似在央求,又像威逼。

那人昏昏然的睡意被驱散了些,不得以被他折腾起来,撑着头看他,听他兀自念叨。

“语文卷子啊…来回来去就那回事,不过就是换一个作文题目…我们明天睡饱了再起床吧,就说路上堵了…或者说你病了,然后我照顾你…唔——”

身边人听得发笑,直接勾住他的下巴亲了上去,神荼嘴里有一股薄荷牙膏的清爽,尝起来舌尖发麻,他推断对方刚洗漱没多久,眼下约莫还是头半宿呢。

“别瞎想了,睡觉。”

安岩被迎面揽进一方胸膛,说话的人声音又沾了睡意,轻轻拍他的后背。

考拉孩子手脚并用,缠在对方身上,枕进了那人的肩窝。

像一根肋骨嵌进胸腹,他硌着耳朵,蹭到头发,维持这个亲昵的姿态。两年前,他们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,电风扇的叶片呼啦啦作响,他汗流浃背地,面朝墙壁躺着,不敢做声,不敢动弹,直到身后人拍了拍他。

 

你紧张什么?

“啊……对不起…我…”

他的左脚隐隐作痛,隔着一层薄石膏,他感觉得到那里肿起来的小块。

“很疼么?”

那个比他高出大半头的男生坐起来,摸了一把他额头上的汗,他咬着牙没哼出声,抬眼看对方伏在上方的面孔——倒过来的脸,他的目光上下滚动,不知道盯哪一处看。

“止疼片…医生开了的,要吃一片么?”

他听到下地走路的声音,哗啦啦翻动塑料袋,这间简易的廉租房隔音效果并不好,隔壁开小灶的声响也透过来,他在杂音堆里终于小声地哼出来。

“疼成这样,不早说。”

他被人扶起来,一开始是闭着眼的——他疼的脑壳嗡嗡响了,只感觉有人捏着他的下巴,生生掰开嘴巴,将药片放在舌头上,薄衣片呛出一股麻涩,顺着温水一并流进嗓子。其间男生的手没离开他,替他抹了嘴角淌出来的水渍。

“躺好。”

“唔……”

他应言又倒下去,听到开关按动,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。

“神荼?”

“嗯。”

他感觉额头上又覆了那只手,修长,细瘦,指腹温暖,用掌心和手背测他的热度。

“神荼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他那晚上神志不太清楚,不记得唤了对方几声,只知痛觉涌上来,他不愿喊,就一遍遍地叫这个人的名字。他们才见面不到十二个小时,这个比他高很多的男生背他去了医务室,陪他去医院拍片子,得知他家中没人后,主动留下来照顾他。

他心中存着无序的感觉,混乱地交织成一团,既欣喜又无措,他确信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,在他微不足道的十四年生命里,他从未遇见过他。

他问了很多无关痛痒的话,却迟迟没有说出最关键的,他自觉问不出口。

神荼你…为什么要管我呢?”

 

这一觉睡得太舒坦,骨头都酥软地陷进了被子,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巾里。

“神荼…现在几点了?”

“神荼……”

“.…..神荼?!”

他一骨碌爬起来,摸到床头的手机,手打着哆嗦,连按了好次开了密码锁屏。

“我靠————”

安岩不负所望地迟到了,日上三竿,火急火燎,他绝望地抹一把脸冲出门去了,两分钟后,他又冲了回来——书包忘拿了,神荼还“体贴”地帮他收拾了书包!

 

老师正在数卷子,答题纸一摞,作文纸一摞,他呼哧带喘地,喊着报告撞进来,卷子角白花花地一片闪眼睛,他一进门就瞧见了,心虚地把头转到别处。

“安岩?来这么早。”

他的语文老师姓包,私下里他们喊包姐,有时明面上竟也改不过口,眼下他这里情况危急着,他在对方的柳眉杏眼下瑟瑟发抖,差点将一句姐姐饶了我吧直喊出来。

“啊…我…今天…”

“神荼给你请了半天假,还说中午回去看你,感冒好点了?”

“啊?嗯….好…”

大不了他们几岁的语文老师把目光从卷子上挪开,看他一眼,他现实条件反射,站得标杆溜直,却又马上想到秦某人胡诌出来的幌子,一条腿弯下去——他现在可是个“感冒” 的人!

“行了你回去吧,卷子他给你收起来了,回去做好补交一份吧,别迟了下节课。”

美人目送秋波,他只觉一身冷汗涔涔,包妮璐和神荼一家熟得打紧,上至双亲下至弟弟,都与她熟络着,私下里和他们更没少些交流。心情好的时候,他的老师一口一个小岩子叫他,再面不改色地将他的作文批得落花流水,打回去重写。

而神荼在这种时候,多半是作壁上观,等他灰溜溜地抓起卷子塞进书包,再在他耳边说一句——其实写的挺好。

安岩牙痒痒,决心再也不要听秦某人的劳什子建议,队友颜正身材好,适宜软磨硬泡,亦或上下其手,公式与数字人形计算器,唯不得属文记事。

切记切记。

 

“昨晚睡得好么”

神荼在座位上转笔——那是他放松手指的方式,写得越多,转得越欢快,眼下一篇作文耗完,他手上转出一面小风扇。安岩跑得大汗淋漓,此刻只想把头伸到底下吹一吹。他没好气地瞪一眼,咣当一声,瘫在座位上。

当事者浑然不觉,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,7-11的标志醒目,里面两只刚热好的饭团,三文鱼蛋黄酱的香味融进白气里,顺着袋口漏出来。

五脏庙需得祭,他和自己的骨气抗争一秒便投了降,神荼春风拂面地,不知为的何事高兴,递给他一瓶刚拧好盖子的水。

水凉,他连呛几口,捶着胸口咳嗽,神荼站起来帮他顺气。

明天再帮你请个假?”

 

“明天再给你请一天假吧。”

神荼打着炉子,罐子里的煤气剩得不多,试了几次才真正拧开,白水咕嘟咕嘟冒泡,他在锅沿上磕鸡蛋,用的劲大了,蛋液飞出去,溅了满手。

他单脚点地,在厨房里晃悠,挑了一颗洗好的西红柿,汁水充裕,唇齿留香。

“刚开学就落课,还是算了吧。”

他灵敏地跳过去,从对方系着的围裙兜里掏纸巾。

周五报道,周六日休息,周一正常上课。

“这个周末就是用来给我养伤的。”

他一边说一边蹲下去,数了数垃圾桶里的蛋壳,满目沉痛,哀叹道。

“神荼…我们…”

“还有三个。”

神荼冷静道,对那片狼藉不观不闻,在围裙上擦一把水渍,伸手够向快要空了个纸盒。

出师不利,他的新同学立场意志坚定,拗不动。

那天他们起床的时间是七点,吃上早饭的时间是十点,这期间,他将三颗西红柿都打了牙祭,真正做汤的时候没有了,劳苦功高的主厨对此不满,似要将他生吞了。他麻利地掉头就蹦,险些在门槛那里摔上一跤。

“神荼啊,这是你第一次做饭么?”

他搅拌着汤里的蛋花,斟酌下句。秦同学看着多骄傲的一个人啊,走路时下巴都要微扬起来的,他第一眼瞥见这个人的时候,心里搅起一阵不小的水花来,他还妄自揣度,是哪个国家的留学生呢,灰蓝眼睛,肤色白皙,他想和他说话,需要讲英语么?

“从我回国的时候开始。”

并不能算是个回答,他吸溜碗里的面条,西红柿把他的胃都填满了,他吃得略费劲忧伤——秦同学做饭一点都不好吃,他回国有多久,一直吃这样难吃的饭,难怪模样清瘦咧。

他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同学,神荼举箸下咽,食不言,神色平静,将一碗清汤寡水吃得十分美妙,他看得瞠目结舌,舀了一勺对方碗里的汤,期待满怀地咽下去。

“.…..”

“二货。”

 

“二货。”

他被人弹了脑门,不至于多疼,足够他惊坐起来,两眼放空地看向身边。

神荼指指他的鼻子。

“啊?”

眼镜没摘,鼻梁上硌出两道红印子,他吃痛得直抽气,晚自习安静,一点声音都包不住,他捂住嘴巴,抬眼看黑板上的表盘——八点半。

“饿不饿?”

他抓起笔在草稿纸上划拉几个字,用书桌挡着举起来。

神荼看他一眼,没说什么,手指向开了一条缝的教室后门。

“走么?”

 

周日带了晚些时候,总会过得躁动,不安,做事情又要瞻前顾后,明早的太阳再一升起来,又是一个忙乱而漫长的早晨。

母亲从外地赶回来,询问他的伤势,对这两日留下来照看他的同学千恩万谢。

他用一只脚撑着把神荼送到门口,凉风习习,少年低头看他,发丝拂动,神情莫辩。

“真的不留下来一起么?”

神荼笑一下,轻轻摇了头,他在这个眼神里怔住,愣愣地看着对方转身,走远了,打了腹稿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。

晚风灌进去,将他的衣领掀起来,身后的门咣当当晃着,他忙蹦回去,几步道走得像踩棉花。他心里寻思着,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呢。

母亲的厨艺很好,他有些食不知味,只捧着白米饭若有所思,母亲殷勤地给他夹菜,碟子摞起一座小山峰。

父母离婚后各奔东西,将他留在了中,看似平均的很,却鲜少有人来看他。

并发低烧的那天晚上,他睡不着,翻来覆去,难受却不敢吭声,神荼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,给他看自己的手机——锁屏是一对夫妻,手挽手,神态亲昵。

那一瞬间,记忆里的争吵和尖叫刺破了头皮,他抚摸着屏幕,羡慕令他几乎涌出泪来。

“他们真好啊。”

他把头埋进枕头里擦泪,神荼明显吓了一跳,拍着他的后背,轻声和他说抱歉。

面对母亲,他第一次冷了脸,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。

 

摸出手机,一条未读短讯跳出来。

“白色瓶子里的药三粒,睡前服用。”

他想到那张好看的面孔,灰蓝色的目光,打坏了七八个鸡蛋的秦同学,在飞絮似的晚风间向他微笑告别。

他用冰凉的手机屏幕贴住脸颊。

 

他们在教学楼顶吹风,咬一支红豆糯米陷的雪糕,他快速地把自己那份陷料吞掉,偷眼去瞧身边人,趁其不备,一嘴叼了。

神荼似乎笑了一声,不大,融进夜风,从耳边吹走了。

安岩歪头看他,神荼很少笑,笑也是隐隐然,因而每一次都引他侧目,想将几秒定格下来。

夜风将他脸侧的温度和颜色都掩去,他忽然很想唤一声对方,就只是简单地叫一个名字。他的嘴角还沾着奶油渍,舌尖凉得发麻,他餮足地喟叹,伸着懒腰向后倒下去。

神荼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他,看不清眼中的神色,让他想起一阵遥远的晚风,轻如飞絮,高个子的男生在破碎的余晖中向他道别,那时的风也如这般,拂动他的头发,遮住一切朦胧的,说不清的情绪。

夜晚疼痛来袭的时候,他握着手机将那条短讯看了很久。

神荼伸手盖住他的眼睛,低头亲下去,迎面而来的奶油香,他在喘气的间隙笑出声来

于是他翻坐起来,蹭到对方的鼻尖,神荼抬手挡住他的头——防止他撞在肩膀上,他趁着这个档反身压过去,抱住对方的肩膀,两个人一并歪了下去。

背后是一排仰卧起坐的垫子,吸收了白日的燥热,现在还松软着,躺上去就能压出阳光的碎屑。

神荼低声说了一句什么,他没听清,也不想去管了,但他着对方的眼睛,星子与天幕,都藏在里面,他还寻着了一副怔然的面孔——他自己的脸,那个惶惶无措的少年,在燃烧的天幕边垫着脚张望

“二货。”

 

夏风从十四岁那年吹过来。

拂过怦然作响的心脏,年轻的躯壳留下的汗与泪。

他们在梦与现实间亲吻。

 

3.

少年在还是少年的时候遇到另一个少年。

而当他已经是青年的时候,少年还是少年。

 

少年不知好歹地戴兽耳与爪套,腰上箍一跳毛茸茸的尾巴,笨重地抓起手机自拍。

青年从教学楼里出来,瞧见这一幕。

他按了按胸口。

 

他把少年拉过来,想要苦口婆心劝慰一番,沉吟半晌,发觉无从下口,少年眨着清亮的眼睛瞧着他,两只熊爪搭在他肩上。

“.…..天气热,你快点结束吧。”

青年闷闷地说出这样一句,少年见状笑出声,没良心地捧腹大笑,用厚实的爪子摸他的头发,摸得静电飞起,临走前,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一口。

嗖地一下又跑掉啦。

青年站在原处,看少年欢快的背影,融进一片亮眼的斑驳里。

“.…..”

早知道该劝他不要去动漫社。

动漫社里的大姐大是个模样十分显小的姑娘,允诺与安岩一见如故,第二次见面就开始勾肩拉背了,安岩把他们的合照发给青年看。

青年将照片以最快的速度删掉了。

“.…..”

早知道该劝他不要去动漫社。

少年的模样也十分显小,被一群年轻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,被围在当中拍照,涂上口脂的少年面如敷粉齿白唇红,青年打开PS软件把周围的人当背景糊掉。

他看了几遍,仍觉得不妥,删了,又后悔了。

早知道该劝他不要去动漫社。

该来的总会来,少年央求他一起,扮一个叫什么什么,青年没听清,也不在意。他被拉到化妆间,少年说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,亲自给他化妆。

少年说你来演一个霸道总裁哦,就是有点穷,但胜在颜正身材好,还是可以混口饭吃的。

“.…..”

青年问对方,你呢。

少年往自己的手臂上缠纱布,一圈一圈的,他穿着黑背心,白色马甲,红边装饰镜,像舞台中央的吉他手。

我是这家公司的台柱子啊。

少年自豪地拍胸脯。

摆造型拍照,少年和他勾肩拉背,摆出酷帅的神情,眉眼间稚气的冷峻,他偷瞥一眼,轻咳一声。

他听到有人从身边走过,说什么沈图严安之类的,大概是哪个流行的小说里的。

少年十分入戏,动作颇得要领,一脸倔强,中二至极。

……

早知道就该劝他不要去动漫社。

 

青年有时候会想起他还是少年的时候。

那个不起眼的,倏忽而过的傍晚。安岩在补做值日,校服的袖子挽到肘间,露出瘦长的小臂,每拖一下地板,纤细的血管都要挣一下,他在最后一排划拉作业,每写下一笔抬头看三秒。落日像一颗咸蛋黄,教室的四角都有光,温和而柔软的色泽,少年出汗的额角,鼻尖的水珠,转头时映在墙上的侧脸轮廓。

他突然出声叫住了对方。

楼道里很安静,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见,他小心地走过去,怕踩脏了少年辛苦擦的地板。

他觉得自己像个鲁莽的猎人,贸然出手,几乎将对方吓到了。可他又是个多情的猎人,尝试一个青涩的吻。

那天的落日格外长,他的心在山坡上打滚,血液欢畅地奔腾,他一把将少年抱起来,顺势坐在身后的桌子上,少年的衣服上还沾着水。

他刚擦完黑板,鼻尖有粉笔灰,分开之后,他们的脸上都蹭了一层白色,将羞赧遮住了。

那天的落日格外久长,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,背后仍有余光。

 

青年有时候会想少年长成青年的样子。

他会变得更加坚定,勇敢,聪慧。他要为他举办一场派对,小一些,请几个熟悉的朋友来,他的父母和弟弟应该也会来,他们凑在一起,热闹一番。

少年喜欢热闹。

而他爱这个少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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