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芜卿-

【荼岩】《二十四小时重置》

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切到五点二十，几乎在同一瞬间，侦查科大厅靠窗第一个人起身站起来，如以往一千多个日子，准时下班了。

秦身形高挑，四肢修长，尽管压低了帽子，还是走在哪里都扎眼。通常来说，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人群聚集效应，四周的目光像吸铁石一样黏附过来，秦就是一个外表优美的磁场。

“神荼！”

江和他打招呼，对方淡淡地应了，仍然像定了点的机器一样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。后面的人怔楞一下，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跟上来，恪尽职守秦警官迈着大步，分给小胖子一点探寻的眼光。

“你让我准备的东西，后天到货，还是老地方。”

江凑近了他低声说道。

仿佛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，江感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专注，认真，甚至有一点炽热。秦停了下来，他灰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感激，柔和恳切地看向矮自己快一头的同事。他的变化很快取得了连锁效应，江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开他身边，一骑绝尘，动作灵活得让人叹服。

他每次都跑得太快，以至于一次都没有听见，秦用非常轻的声音对他说：

感谢您延续了他的生命。

他的说法既标准又奇怪，如果江还在这里的话，一定会小心翼翼地纠正他。作为还勇敢地在秦身边工作的先锋，江和这位冷面警官的交情颇深，他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还会称呼对方化名的人。他们相识于六年前，他和他们称得上朋友，但他永远没有看清过他们。

当秦还是神荼的时候，他所表现得远比现在更自然，亲切。江能从他的身上闻到同类的气味，那是人类才共有的温度和情绪。神荼会犯错，秦已经不会了；但相应的，神荼眼中的波光也化作了深谷，他容颜未变，唇角和眉梢却被磨得锋利。总而言之，当秦抛弃了神荼这个名字的时候，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随着这两个字死去了。

一并死去的是他的仿生人搭档。

代号郁垒。

六点十五，秦迈进了家门。他住在东区的蛋壳公寓，设施齐全，服务周到，是外人眼中整洁讲究的单身男子的好去处。

客厅里播放着德彪西的《月光》，秦不懂音乐，却会弹钢琴。有幸听过他弹琴的人都会叹息，多么好的琴技！多么平淡的感情。

法医瑞秋则给了一个不知是褒奖还是贬损的评价，秦对待黑白键，如同解剖尸体，不落下一个细节，不能带丝毫感情。

秦给音响下指令，音乐停止了。

他在不大的客厅里踱步，原木地板在夕阳的余晖中发出柔和的光，将他面孔上冷硬的线条也融化了。他听到了某个声音，在他轻轻的脚步声之外，一个频率稳定的步伐正向他走来。他抿紧唇角，脸上却不禁浮起一个微笑。他闭上眼睛，等待一个熟悉的身体覆上他僵硬的身体，一双没有指纹的手抚上他的脸。
“神荼。”

“神荼。”
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各项能力登峰造极的警用型仿生人，对方正在认真地叫一个名字，而冷血无情秦警官抬起手来，在江以为这位可怜的仿生人LED灯都会被打出来的时候，摘去了他肩上的落叶。

在这之后，江觉得自己的认知以光速发展，很快就冲破了人类大脑可以承受的范围。秦为仿生人取名，给他一个亚裔男孩的名字。安岩褐发黑眼，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，他的眉眼被刻画出一点混血的气质，眉骨高而鼻秀挺，嘴唇饱满柔软，唇角微翘，仿佛随时都在真诚地微笑。江时常被那双温暖的眼睛所吸引，他发誓自己在那里看到一颗燃烧的太阳，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神。

如果不是安岩受伤的皮肤割裂处流出的是蓝色的血液，江会坚定自己对方是人类的观点。

但显然，神荼一直是这个观点的狂热信徒。

他爱这个孩子，显而易见，爱是藏不住的。即便他不说，爱意也会像浇满了枫糖一样的华夫饼似的，发出幸福的，滋滋的响声。他的眼中流露出对光和热的向往，安岩就是那处源头。当仿生人警察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挡住恶徒的子弹时，神荼用没受伤的右手接住对方跌落的身体，安岩没有痛觉，他的唇角还是含着笑的，神荼感受到太接近光热造成的灼伤。

除此之外，安岩比任何人类都更像一个完美的人，他的身上更不缺乏人性，因为他的性格设计中没有阴暗复杂的一面，他看起来宛如圣子，身上散发的是接近神性的光芒。

直到神荼发现安岩会写日记，他觉得自己身上人类的缺点再次突显出来。

他强烈地想要接近对方的内心，甚至产生了窥私的欲望。

“今天又写了什么？”

秦握住了安岩的手指，摩挲对方光滑的指腹。

“会移动的金字塔，神荼，你被关进门里了。”

仿生人微笑的唇角闭合了，他随即闭上眼睛，再睁开时，里面混合着担忧和愤怒，额角的聚能环隐约变红。

“我在这里，我在这里。”

秦梦呓似地，低声重复了两次，他更用力地捏了捏安岩的手。仿生人并不买账，他操纵虚拟键盘，屏幕上自动播放秦当初消失两个月各大电子杂志的报道版面。安岩从来不会直接表达不满，他的心思直白，表述却委婉，常让秦哭笑不得。

“对不起，安岩，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
秦关掉屏幕，手放在对方的下巴上，让那双蜜糖似的眼看向自己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仿生人用轻柔的声音重复，而后突然摘下眼镜，双手捧住他的面孔，用力地贴了上去。

秦阻止了这个动作，他有些痛苦地闭了眼，不让安岩捕捉到丝毫的挣扎。他甚至强硬地推开即将发生的亲吻。

“对不起...”
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个吻在狭小闷热的仓库，偶尔有腥咸的风从缝隙里透进来，安岩的手指和他的搭在一起，仿生人没有呼吸，口腔却温暖柔软。他不知为何眼角发热，用力又小心地把舌头探进去，尝到金属的味道。安岩固执地睁大眼睛，仿佛那里乘着一只白色的海鸟，向着一面看不到的墙壁发出向死而生的冲撞。
“我让你异化了么？”
他道歉，叹息，语气里却听不到悔意。
还会有更多的，数不清的仿生人，在人类可以探知的地方，和无人知晓的角落。这场战役拉响的时候，秦已经预知了结局，他的，人类的，仿生人的，安岩的。他做好了一切准备，直到安岩在两人的嘴唇分开时，轻轻地对他说道：
“我爱你，”

“我们永远不分开。”
电影的片尾，光束汇集在一本翻开的书页上，它还在慢慢变小，最终聚焦在一个单词上。
“Forever.”
那是个秦口中“无聊至极”的，风花雪月的故事。清剿事件之后，他变得和以往大不一样，有些坚硬和无畏的东西无声的碎掉了，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物。他记得那天他在五点二十下班，六点十五踏进客厅，他闻到熟悉又陌生的焦味，被他命了名的仿生人搭档......爱人，捧着自己断掉的左手，蜜糖似的眼睛盯着那支黑洞洞的枪口。他额角的聚能环仍然是蓝色的，他甚至没有思考死亡的意义，他感知不到痛觉，唇角含笑，坦然平静。
那一刻，他再次看到了安岩眼中的飞鸟，白色的羽毛，优美的翅膀，头顶血液鲜红，看不见的墙壁应声劈裂开来。

砰！！！

凌晨，秦将最后一袋蓝色的液体递给安岩，看着他喝掉。

“附近的工厂都在进行最后一步的回收，等到后天那批到了，情况也许会变得更艰难。”

安岩只是微笑地看着他，他左眼下一片脱落的颜色，宛如一道伤疤。

当显示屏上的数字归为 00:00，秦在等待安岩第一千次自我介绍，如同过去的几年中，每一天的他都要经历的一番期盼和失望，他所能保住的最后一片芯片，只能维持对方二十四小时的记忆，每当新的一天降临，他都要被重置。

秦还在等待，在黎明到来之前，夜色遮着他们的双眼。

“神荼永远不会知道，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。在创造初代仿生人的时候，人类尚且秉持着公平与正义，尚怀有一颗饱含希望的心灵。在我还未诞生的年代，他是孤单而迷茫的异族。作为观察对象，他是现实世界中的楚门。

人类命令他远离真相，于是他表现出高傲和离群的性格，把这个秘密像子弹一样封在匣子里。直到我们唇齿相依，我闻到千真万确的，同类的味道。我们的手指搭在一起的时候，他掌心的拟态皮肤开始脱落，也许从来没有任何人（包括仿生人）与他如此亲密，他的秘密如此安全，从未上至膛中。
但我知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，我和神荼的创造者一样，希望他永远不需要用到这颗危险的子弹。我的代号是郁垒，在古老的东方神话里，我们是一对不会分开的搭档，和时间之神分享永恒的力量。
当时间之花凋谢，我应该会被肢解，散在地上，十分不好看。不过没关系，我感知不到痛觉，我在相处过程中反复和神荼强调着这句话。
别怕，我不痛。
即使未来有一千次遗忘，即使最后一刻你也停止运转，我们始终在一起，那将是一道幸福的咒语，是我们活着的证明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安岩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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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后面:

心血来潮看完了底特律的HE线视频，这个被弹幕笑称: 底特律: 成为保姆/打伞犯法/杂志免费 的赛博朋克硬核作品，其影射的含义远远不止一条皆大欢喜的HE线。

即便这样，我却没有去看另外有人牺牲的结局，在我心里，故事里的角色已经具备了完整的人性，见证他们的觉醒后又要目送其陨落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，我并没有这样的勇气。:-D

同样地，我必须鼓起勇气来说，这篇文章应该是这个号用来的最后一次更新。其实最近三次元的事情已经很忙，但是看到了南竹绘制的图，图中荼岩相互依偎的神情令我动容，他们宛如双生，缺一不可，平衡而守序。于是尽量在最后一篇文里刻画出一种相互依凭的调子，最后一段埋了个彩蛋！lol！

未来可期，愿我们在希望之花下重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