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芜卿-

【荼岩】《春生夏长》(下)

明天是我们安岩小天使的生日啦!暗戳戳填个坑做贺文~祝安岩生日快乐~新的一年也要和荼哥一起冒险呀!

3.

十月底,一贯冷清的第四调研室外人头攒动好不热闹。

安岩费力地拨开人群,怀里护着一杯低脂摩卡。清晨时候的咖啡香很是勾人,薄薄的纸盖压不住,他鼻端盘旋着那股热乎的香味,静悄悄成了人群的焦点。

“你们,不进去么?”

纸筒袋套在手腕上,安岩分出一只手拉书包链——他也是来交终审版开题报告的。

人群鸦雀无声,安岩纳闷。

“那我先进去了。”

一只手忽然从他肩膀上方越过去,手里是叮铃晃动的一团银光。那只手熟练地插钥匙,向右拧两圈,啪嗒,门开了,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把钥匙拔下来,门口的学生鱼贯而入。

“你倒是告诉我,你要怎么进。”

学生们的脚步呼啦啦地涌起来,人声喧闹,询问老师的桌子,借订书器,整理纸页顺序,趁着没人注意他们,那只手不安分地捏一把他的脸。

嘶——

安岩懵了一下,像拍掉一只蚊子一样拍掉那只手,心虚地四下瞅着,而那只好看的爪子不甘落寞,再度得寸进尺地摸了上去。

“你脸上真烫。”

耳边话含着促狭的笑意,令他瞬间一哆嗦,全身的血液呼啦啦地上涌。他慌忙抬头,却看到秦教授风轻云淡地理领带,走到桌子后面坐下,皮转椅无声地扭半圈,向懵逼的安同学伸手。

“你是来交开题报告的吧。”

安岩咬牙切齿,秦教授目含春风。

神荼,你这禽兽。

他朝那只方才还不老实的手狠狠打下去,啪!

五根修长的白手指无辜一缩。

 

安同学大步走出去,气势恢宏,但很快又噔噔瞪地跑了回来,使了点劲撸腕子上的纸筒,拿铁杯顺着滑到;桌子上。

“你的!”

安同学再次阔步离开,器宇轩昂,发顶却有一枚枯叶,煞了气场。

神荼想出声提醒,但安岩走得飞快,脚下生风似的,跑出一溜烟去。他生怕别人瞧见似的,动静却闹出不小,这介乎少年与青年间的孩子,噌噌地跑走了。

咖啡散发暖和的香气,像是被人快马加鞭赶过来的。秦教授举起杯子,掩去一个微不可查的笑。

 

“神荼——”

有人偷偷叫这个别人不知道的名字,安岩缩在第一排的角落里,压着嗓子喊,从讲台上看,少年就是个小不点,双眼亮晶晶地瞄他。

举止严肃的秦教授走过去一点,抬起教案隔断他与台下一众的视线,用嘴型比划——怎么了。

那是他第一次公开课,班上的学生却是大型阶梯教室不能承受之多。安岩明显是急冲冲地跑过来的,拧开一瓶冰红茶牛饮,见他真的看过来,更加迅猛地大口灌水,想说话,喉咙却被堵结实,少年焦急得直瞪他。

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,下面连呼吸声都放轻了,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过去,而小同学在坐在第一排最靠门的位置,冲他竖起两个大拇指。

这久别重逢的小朋友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加油,那么多双陌生的眼,只有一副熟悉的金丝细框镜。

他想笑。

安岩也笑,作为分享过一片烤馒头的熟人,笑他强作正经。他用笔记本挡合不拢的嘴巴,笑声拨动空气,揉到风里,严肃的秦老师捋一下头发。

他像被谁挠了一下,指腹发痒。

 

下课,安岩自告奋勇帮他收问卷,暗叹老师的偶像效应,简直带动了粉丝经济,比起其他问卷的惨兮兮,神荼的这份效果拔群,书写工整构思精细,一张不够写背面,群蚁排衙,每一笔都是情谊。

难道要靠这张纸赚个平时分?

安岩倚着多媒体的大台子磕纸角,厚厚的一沓纸,戳在上面有不小的声响,人走得差不多,最后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生被朋友拽走,临别时,她红彤彤的脸庞被安岩的余光捕捉到。

他被这个笑容触动,抿着嘴发呆,女生的面貌他没瞧见,也不甚在意,但眼角眉梢盈盈,如三春桃花,人面相映红。

“大半节课你都在笑什么?”

冷不丁地,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,抬头发觉神荼撑在台子上看他,他讲课将得热了,趁人少把衬衫袖子挽了上去,小臂修长结实,在白炽灯下晃眼。

他略歪一下头,镜片就要蹭到对方的鼻尖,神荼纹丝不动,和他比试定力,对手胜券在握,灰蓝色的深渊似有风云搅动。

“安岩同学,不好好听课。”

头上轻轻挨一下,手里的问卷被抽走。

“罚你加一节。”

秦教授的手生得真好看,挨了敲打,都觉是眷顾,安岩翻覆手掌,差得远白皙修长,他叹口气,递给对方控制器的时候,有意蹭一下。

嗯......冰肌玉骨?

 

神荼带他去的一家烧烤店,名字是一串不认识的日文,安岩左顾右盼,掩饰不住新奇劲。

一份菜单在他面前铺开,青年坐在对面端着杯子喝水,他讲了一大堂课,有点口干舌燥,含着水不好说话,他用眼神示意少年先点。

前二十几年最肆无忌惮的一顿大餐,是在烟熏火燎的路边摊上。小孩请的。

小孩沾满油的手指点江山,他跟在后面冲锋陷阵。

灰头土脸的一顿饭,甚是享受。

一转眼,小孩上大学啦。

那天他说什么来着,灯光暖黄,少年的侧脸看上去秀气极了,却鲜少安生咀嚼,腮帮子鼓起老高,像一座小山丘。他盯着小孩看了好久,第一次觉得看人吃饭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。

小孩坚持付钱——得了一笔小小的奖金,钞票在兜里能烧出洞,他说自己一定要花出去。

那好吧,神荼低头看自己白T上溅的油点,他的发梢有孜然粉的味。

那我找机会,也请你吃饭。

少年餮足地伸懒腰,大排档的喧闹声盛着风溜走,而他们逆流之上,像两只满载而归的小舟。

好啊,小孩的鼻尖都是汗,眼镜打滑,他干脆收了它别在衣襟上。

少年笑嘻嘻地蹦跶过来,一手攥住了他的胳膊。

“我看不清路啦,你领着点我啊。”

一只暖得发烫的手掌。

十四岁的安岩,笑起来有点吊儿郎当,不好好走路,拉着他东倒西歪。

少年的眼睛漾出琥珀光,圆圆的,还有点没长开,青年猜测小孩长大之后的模样,那双眼会变得狭长,黑眼珠也许淡一点,但他坚持这里永远会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水。

安岩歪头看他,小孩笑得一脸二货。

 

4.

闹钟扯着嗓子嘶喊,神荼被吵得脑壳疼,忘了是谁要捉弄谁网购了一只仿古闹钟——会跳脚的那种,他闭着眼摸索,顺着安岩的眼镜腿,正中靶心!

哑巴闹钟余威犹存,在神荼脑袋里叫唤,他很快没了睡意。天花板上没漏出光来,今天是个阴天,窗户隔音,把纷杂种种都挡去,他再侧耳听,像是距离很远的地方,淅淅沥沥的雨声踏步子。

秋雨寒,暖气管照例没动静,助长深秋的煞气,神荼感觉血液不那么通畅,他搓搓手,把掌心捂热,再伸进被子里去。

安岩肩头冰凉,怕是半宿都露在外面,当事者睡得一脸香甜,无知无觉地,身子蜷缩去够那只温暖的手掌。

神荼忍不住俯下身,亲吻对方贪睡如孩子的脸,他亲得投入,无所顾忌地吸吮那对柔软的唇瓣,忘了这个孩子仍在安睡,他把他从梦的乐园里唤走了。

安岩没到自然醒的点,强撑起眼皮,睡眼惺忪,刚才那通闹钟对他毫无作用,而眼下情景,让他以为神荼在嫌他赖床,想方设法地不让他睡觉。

少年显然还没清醒,脑子不上工,咧出一道自以为清风朗月的笑。

“继续。”

青年扬起一边的眉毛,嘴角哼出一声。

“哦?”

秋雨绵绵,曦光尚眠,宜活经络,通八脉,一言蔽之,做些不好描述的运动。

 

结果还是折腾到了近午时才起。期间安岩喊饿,肚肠响如鼓,神荼去厨房搜寻一阵,扒出一条没怎么动过的法棍,他手起刀落,麻利地收拾成简易的三明治,少年还隔着走廊喊着,要多刷花生酱啊——等到他找了个盘子端回去,人却又趴在枕头上睡着了,仿佛刚刚只是梦呓。

秦教授怔愣一下,他思考着如何解决眼下的难题,三明治他刚刚加了热,面包松软的香味沁在空气里,有小孩爱吃的酱料,有清脆的黄瓜片和酸溜溜的番茄。

他把早餐放在矮柜上,自己也陷回到床上。

他从前从不赖床,床对他而言无眷恋可言;他从前更不会将食物带到卧室,食物不过饱腹之必。

神荼的手无意识地抚弄小孩柔软的头发。

他们一起赖到了日上三竿,这场秋雨已经停了。

 

“这学期过得快,论文还是提早写。”

饭桌上,秦教授一边盛汤一边说教,安同学哈欠连天地按着手机,显然没听进去。

“哇!莲藕排骨汤!”

安岩两眼放光,扔了手机扑上来。

“你放寒假之前把初稿写完,我们春节可以去巴黎过。”

神荼从砂锅里又捞出一块肉来,这次却不放了,举在半空里斟酌。

“可我写不完你就不带我去了么?伯母一定会请我们去,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么?”

安岩埋头喝汤不为所动,只抬起筷子,把肉夹进了碗里。

神荼:“......”

“但是我会好好写完的!”

少年笑嘻嘻地说道,抹去嘴角沾着的紫菜屑,他还保持着刚起床的发型——蓬松散乱,刘海细碎,因而看起来并不很有信服力。

秦教授有点警惕地盯着自己唯一负责的学生。

“TRUST ME~”

“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去巴黎玩呀!”

少年轻快地说道,拿起手机写了备忘录,大大方方地举起来让对方简约。坐姿异常端正的青年淡然一抬眼,瞥见屏保上两人没正形的自拍照,猫耳和三道胡子,他看上去既迁就又挣扎,头发被揉得翘毛,嘴角含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。

“嗯。”

他没再细究下去,也埋头喝汤——汤是外卖,送来的时候凉了,他倒进砂锅热了一下,安岩以为是他炖的。

 

安岩说到做到,下午就将自己关进书房老老实实地敲其键盘来。倒将神荼撵了出去,尽管他再三确认:不需要我在身边把关么?

少年的神色坦然自在,拒绝得毫不留情。

“可这是我的毕业论文,我不能靠别人。”但他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孩子,秦教授眼中微微失落的“吾家有徒初长成”的神色触动了他,于是他踮起脚,在大教授的唇上亲了一下,对方应该刚刚用过漱口水,清凉的薄荷味柔软地贴上来,他忍不住舔一口,如同偷吃糖果的稚子。

“你喜欢秋天么?”

神荼没有放开他,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,深秋的天穹薄云堆砌,淡金色的光束从中漏出来,远离了夏日骄傲的烈阳,秋日眨着温和的眼,凝视着褐色头发的少年。

“我更喜欢春天,但是秋天也不错。”

安岩认真想了半晌,老实答道。

秦教授勾起嘴角,将他放下去。

“现在,你该去写论文了。”

他用一个爱人的语气,以老师的身份说着这句话。那是个无所谓的问题,只是少年在他怀里紧张地亲吻他时,他心中泛起的无处安放的喜欢。

他喜欢秋天么,喜欢冒着热气的汤,喜欢连绵细雨的清晨,凹进一小块的枕头......所有他曾深不以为然的事物都笼上一层光。春天里万物生长,少年从泥土里探出小脑袋,好奇地仰望这个世界,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柔软的心脏,满怀爱意,满怀欢喜;夏日里骄阳似火,那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寻着心跳声找来,蝉鸣如箭,射穿旅人的彷徨,让他直面内心,直面生命中的喜悦和离别。

安岩留下不解的眼神,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年少的爱人,并不打算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倒。他只是温柔地亲吻对方的头发,嘴上却催促着,像一个恪尽职守的老师。

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,他会好好地躬身亲行,那些难以言表的情思和爱欲,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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